陌陌COO王力访谈实录：当股价在过山车时 我们在想什么？

安科科技 李根

陌陌5周年庆典在近期举行，那时候公司全员700多人集体飞赴巴厘岛，这是一次“土豪式”的庆祝。

但对于陌陌公司，或者它的投资者而言，这算不上高歌猛进的一年。在华尔街交易市场上，陌陌股价一度在春节期间跌至6美元，此后又在移动直播热潮里回涨到24美元，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起伏跌宕。

无论内部还是公开场合，“选择大于努力”是陌陌创始人唐岩在分享陌陌经验时最常用的话，在陌陌的第5年里，对于视频大方向上的成功选择，再次让公司渡过险滩急流。

对于这家年轻上市公司来说，股价起伏时在想什么？在押宝视频背后又有哪些思考？移动互联网流量红利结束后将如何变阵？以及规模扩大时如何保证业务自下而上推动？这些问题的意义或许会超越陌陌公司本身。

于是在陌陌5周年之际，安科科技对陌陌创始成员、公司COO王力进行了一次专访，这位主要负责陌陌商业化和产品运营的80后高管，对上述问题一一做了解答。

他在访谈中谈到，作为一家凭着移动互联网红利成长的公司，到了第5年开始发现流量红利已经用完了，陌陌将变换阵型，在接下来的发展中有另一种踢法。

以下为安科科技和陌陌COO王力访谈实录：

安科科技：今年陌陌释放出的最大信号是视频，陌陌内部是如何看待视频和社交关系的？

陌陌王力：视频是这样，作为一个社交产品，社交本身是基于信息产业互动的。理想来看，如果是全面化的信息，它能够实现最高的效果，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举个例子，我有一个什么眼镜，它是可以穿透脑神经的或者眼部神经的，我们聊天的时候，我按一下，我的视角和你的视角就一样了，是一个群体式的信息。这样的话，我们交流的效率是最高的，以前我们交流怎么交流呢？最早在功能机时代用文字交流，后来慢慢智能一些，有基于图片的Instagram这种，也有基于表情的Line这种的，也有基于语音的。

但我觉得视频未来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代替人的眼球的，它是可以去简单的说通过摄像头的连接来提高这个信息交流的互动的效果。简单的来说就是一个理念性的东西，但具体靠不靠谱，这个东西需要验证，我也不清楚。

从目的来看，大家从投入的时间也好，各方面数据都在提升，大环境来说，wifi的普及，4G的完善，大屏手机的普及，其实都能看到未来视频是一个机会，我自己也这么看。从目前来看，基于视频的产品，这两年发展挺快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去看视频或者是基于视频去对话，我觉得是一个普遍的趋势。

我们想做视频的核心目的是我们以前产品的形态最早的时候，它基于什么样的形式呢？是基于你的资料页，你发的动态，基于这样的信息来互动的。但是这种东西是比较静态的，资料业是非常静态的，动态不是一个特别完整的，文字图片，也只能表达一定的意思，但是没有全面化的信息。

如果是视频的话，以后我们这个产品未来的发展方向就是基于视频来跟你互动，我先看了一段，比如说10秒、20秒你的状况，不管你在逛街也好、自拍也好，或者是吃饭也好，基于这么一个动态性的业务来跟你产生互动，它可能有时效性，或者你可以给这个动态一个保护周期，最终目的是希望用户无压力地把生活中的片断进行直播。

现在大家这么看好直播，核心就是直播代表了未来的一种交流互动的趋势。比如说文字也是可以直播的，以前我们看球赛，文字也是可以直播的，图片也是可以直播的。为什么视频直播效果最好呢？因为它是一个全景式的。

安科科技：但这次推出的“时刻”有10秒的时间限定，这个背后考量是什么？

陌陌王力：拍脑门，这个没法说，有些东西在一些大的功能上，有些东西只能是尝试性的。你看国外的一些Snapchat也是10秒，那10秒先搞了再说。然后跟用户互动，用户觉得10秒短了，那我就搞个20秒、30秒，慢慢来。因为我们一开始的话，我们自己内部去用的时候，基本上10秒就已经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东西了。而且我们不是为了拍小视频，我们不是为了做微信小视频或者秒拍，本质上是有区别的，我们不想做一个UGC的东西。

我们不是为了要拍一个很有趣的东西或者是一个好玩的东西，就是拍一个很无聊的，就是拍拍我当下的状态，拍拍我今天化妆，或者拍一个今天我的办公室。就是这样，跟你生活息息相关的，它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就能方便的出去拍的，10秒看完就没了，也不需要有什么压力和心理负担。

另外现在用户每天会自动净化自己的这个动态，有些东西就是那么一瞬间，有什么感想或者是一个什么东西发出去了。过两天，他可能觉得挺恶心的，自己又把它删掉了，这个很正常。所以，我觉得这个东西，就是希望降低用户的心理负担，没有什么压力，反正你随便拍，拍完可以设定过一天就没了，过6小时就没了。可能时间在短短的5分钟就没了，没有压力的，我希望未来用户是基于视频来互动的，所有的互动都是基于视频的。

安科科技：就宏观来讲，陌陌在抓趋势方面还是很准的，背后经验是什么？

陌陌王力：直播这块还是把握住了。老实说更年轻的一些用户、小孩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这种开放式的平台，其实做产品是很痛苦的。首先是没有原始模型可以抄，它不像微信是一个封闭的，有一个社交关系可以裂变。它本身就已经有关系了，通过认识这个人，加了一下微信，然后通过他的朋友圈关系进行裂变，它是有线下的关系作为基础的。

陌陌是没有的，我们是纯线上的东西，纯线上就很痛苦了，你想认识用户，我怎么认识用户呢，这个是很难的，不像这种商品可以通过大数据这些行为来分析。人非常复杂，我根本不知道，每个人的想法千差万别。所以纯线上社交关系的产品很痛苦，你要把握住这个心态的话，老实说我觉得早期还行。早期我们其实就是做一个社交产品，它能够做起来，能够在夹缝中能够成长起来，核心还是解决了人的效率问题。

比如说支付宝提升了支付的效率，百度提升了搜索的效率一样，社交也是存在效率的。那社交效率怎么提升呢？早期我们社交是以家为圆心的，我首先知道我的距离是什么样的，在我知道我的距离成本可控的情况下，再去认识人，相对来说，效率会高一些。

或者以前我们最早的时候认识人，QQ也是有附近周边的，但只是模糊的，什么朝阳区、海淀区这样。或者聊天室里有海淀一区、海淀二区。它相对来说不是很精准。现在很精准了，离你很近，相对来说你就会知道如果我线下跟他去见面的话，很方便。其实就是LBS这个维度把它做的很重，做成一目了然的东西。这样变相地提升了整个社交互动的效率，这是我们最早做对的一个事情。

后期效率如果要再提升的话，有两个层面的东西了。一个是用户的分层，虽然距离排出来了，但是距离里面1公里都是我可承受的距离，这个里面的人哪个是我感兴趣的，我不能一个一个聊，怎么去通过一些算法也好，或者是通过你们的工作把我想要的筛出来，这个工作很难，但是是我们持续要做的工作。还有一个提升就是大环境，一些新的科技的产品或者是一些新的趋势的产品。视频就是一个趋势，视频确实提升了我们信息互动和信息交流的数据。我们通过一个完整的信息产品交流的话，比一个不完整信息产生的交流是好很多的。

比如说你要吃饭，以前通过短信聊天，你去哪，我去哪吃饭，吃什么，刚吃一个鸡丁好难吃，很多这样的交流。后来你发一个图片，知道你在吃鸡丁，我就不会再问你吃什么了。现在你拍个视频，我连你在哪都不用问了，你把这个牌匾、服务员、菜品、周边的环境都拍了。我们产品的交流，直接跳过前面所有的工作，产生下一步的交流，所以它效率肯定是最高的，大环境是这样的。

行业所有的人，都在关注效率的提升，这是最核心的。作为任何一个互联网产品来说，都需要提升这个。上市前，好多人都不理解，说为什么你们这个东西能上市，觉得很奇怪。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它让人的互动效率提高了，以前我找人很麻烦，很痛苦，找不到，尤其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不像三四十岁了，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了，社交关系链比较完善了，不需要上一个陌陌、微信的去问人了，他只不过是完全维系已有的关系，通过已有关系的拓展，再去认识新的朋友。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种需求是很难被满足的，他先要认识人，一个大学、白领上哪认识人呢？除了同事之外，同事或者同学基本上都是一种被动关系，是被动的，不是我主动想去认识你的，有些可能关系不太好。除此之外，他们去哪认识人呢，去酒吧，就很难，它需要一个线上关系来拓展他的社会关系。所以它是一个完全线上的东西，但是它确实对你的效率，帮助你认识人的效率帮助你提升了。以前你在到处撒网，跟人搭讪，别人很难搭理你。但是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工具，起码你会更方便一些，就是提升人社交互动的效率，没了，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会上市。

安科科技：在社交效率上，陌陌哪些方面做得不好？

陌陌王力：我记得以前丰田的总工程师说过一句话，说造车其实很简单，造车就是分三个步骤。启动、行驶、停步，没了，所有的造车，所有的汽车工业，所有的环境、所有的人都是围绕这三个环节来的，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围绕这三个环节来的。其实社交也是分三个步骤的，一，社交关系的开拓，我要想去认识你。然后社交关系的达成，然后社交关系的维护和延续，也是分为三个步骤的。我们做的更多的是前面这个工作，我们是帮你认识人的，对我们来说说，它还承担了IM的功能，既有通信的功能，消息的功能。而不像微博这种消息功能做得很弱，我们有IM这个功能，还有后续的维系的功能。还有比较好的动态，它就是一个朋友圈，它都有。我们以前做的更多的工作是在前面这一块，帮你怎么认识人，附近的人，天天想办法帮你认识人。在这种基础体验上，比如通讯这一块，IM这一块，我们做得不够。比微信差远了，各种技术体验，一些趣味性的玩法，反正做的没有性能这么好，也没有做到一个起码行业标杆的水平。

安科科技：所以需要精耕细作的是这方面？

陌陌王力：这个是持续的，只不过是之前不是特别重视这一块，觉得已经很够了，或者什么样的，没有花太多精神在这一块。就老想搞个大新闻，老想搞一些突破性的。

有本书叫《创新者的窘境》，我们其实是一个创新者，我们最早通过附近的人交互方面，在行业内是第一家的，但是慢慢你发现它后来比如说QQ这样的东西，它也跟你抄了，它一模一样的东西也来了，你再去寻求突破的话，会开始变得艰难。所以这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首先还是持续地去想，持续地去思考。还有一个就是想办法抓住这个行业趋势，敏锐地把握住大环境的变化。

就好像以前的开心网就是大环境没有把握好，就没有做成。像人人网也是一样，大环境变化后，从PC到移动的转型太慢了。

我们本身就是移动互联网产品，基于大环境变化创造出来，现在再来产生变化的话，我认为近两年可能就是视频了。因为它确实提供了一个比较丰富的信息。比以前我要去拍一个照片提供的资料完整多了。现在我用“时刻”去改变还挺有意思的，我看着我的好友的各种各样的生活，他每天在干嘛。

比如说以前唐岩直播，我看他直播其实不是为了看他说了什么。因为平时跟他聊太多了不想看了，我核心想看的只有一个点：他在干嘛？

我们经常聊天都会发现这个问题，你在干嘛？我跟我女朋友聊，我说她不理我什么之类的，她也给我看了她跟她闺密的对话，都是你在干嘛，这是一个很常态的事情。大部分的社交产品都有一个主题，就是分享你的生活。

但原有的功能其实是很难实现实时分享你的生活的。有了视频之后，你可以随时随地分享，陌陌的下一个版本，我会很快把附近时刻加进去。

安科科技：陌陌五年了，现在感受到的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陌陌王力：现在流量基本没了，以前我们从来不会在渠道上面去花什么钱。现在你还是需要去保持品牌曝光度，虽然这个产品大家都知道，但是还要在各个渠道保持曝光度，各个应用市场，这一块是从去年开始才出现的情况。发现流量越来越贵，所以这个时候，我对产品更需要一个精耕细作，说俗一点就是搞内功。还是要从事情本身和需求本身着手，看看核心问题和需求有没有得到解决。

现在用户量上来了，但连接成本和连接效率上还能改进。想办法尽快帮用户认识一个他想认识的人，连接一些他想连接的人。比如你想找一个踢球的，我也想找一个踢球的，陌陌就帮这两个人的兴趣达成一致，更加智能化效率更高。另外比如一个基督徒，可能对有同样信仰的人感兴趣，那这些个性化的社交诉求，都是我们想去帮着做成的。真正帮你实现与想要人互动，真正帮你解决匹配问题的话，那是功德无量的问题。

安科科技：有没有一些砍掉的需求或明确不做的事情？

陌陌王力：砍的实在太多了。我们曾经在去年O2O最热的时候拒绝不少合作，我们其实一直是一家比较保守的公司。

安科科技：我们还保守吗？尝试都挺大的。

陌陌王力：我们在商业化这块比较保守，在产品这块比较激进。产品这块唐岩把关把的比较多一点，唐岩是比较激进的。商业这块的话，我负责更多一点，我是比较保守的，这跟个人风格有关系。我们在去年整个O2O最热的时候，很多公司找过我们，比如拼车这种东西，从理念上来说，我觉得是可以接受的，拼车跟我们有结合点，跟我们有关系。怎么说都觉得挺靠谱的，但是我们就没做。

安科科技：为什么拒绝了O2O合作？

陌陌王力：其实他们都做了好几种内嵌方案出来了，最后还是砍掉了。我觉得它一是太重了。二是我觉得它不能解决什么需求，它如果是一个基于产业的东西，我觉得靠谱。但是，它是基于钱的，核心是奔着赚钱去的，所以这个产业做大，核心肯定不是社交，是基于商业诉求，只有赚到钱才能让这个行业良性的转下去。像这种东西，我们当时就没有做。

决定做直播的话，是我觉得这个趋势跟我们是天然结合的，是社交的一个有益补充。但当时单独放出来内部争议也很大，因为单独放出来是一个很重的行为。当时直播的访问情况，只占了我们用户的很少一部分，单独放出来，大家都觉得不可取。但我觉得这是一个趋势或者是一个方向，跟我们社交这个平台是比较契合的关系，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像VR，我觉得跟社交有没有关系呢？也有，但是我目前没有看到跟我们的结合点，所以我不会那么热情。

安科科技：所以上市前后对我们有变化吗？包括这五年来，有什么变化？

陌陌王力：上市后变化还是有的，一方面比较正规化、系统化了。以前不正规，是草台班子，好像游击队这种感觉。上市之后，各方面就比较正规一点，规范一点，毕竟有一个财务压力在那儿。变化的话，我觉得还比较少，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也是什么样子。无非在商业化这边会考虑的更多一些，以前基本上不太考虑。在产品上的话，反而在上市后更激进了，以前还亦步亦趋的，上市之后更生猛一点，我自己感觉还是创业公司的氛围。

也有规模的原因，因为人比较少，公司也就百把号人，你的企业文化不太容易走形。我们今年确定了企业文化：独立思考不唯上，唐岩提了一个“独立思考”，我提了一个不唯上。独立思考是我们内部的东西，我们希望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要听得见每个人说话。公司到了一定的阶段，还是需要很多业务至下而上驱动的。所以，唐岩提的独立思考是一个内在的东西。

“不唯上”是外在的表示形式，也就是说不能天天听老板的。这是我们一开始做的时候就坚持的。唐岩虽然是CEO、创始人，但是我们开始交流的时候，他的有些想法是会被完全否定的，而且是比较严厉的否定，比如直接批评说：“这是垃圾，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早期的很多错误决策，都是因为这样平等的交流才得以避免。到了这个阶段，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多的不同，但因为有了很多新员工，他可能在管理上有一些上下级的概念在观念里，所以我要传递一个信号：就是“独立思考不唯上”，我还是希望有至上而下的业务驱动。现在我经常在公司里走来走去，看到一些骂骂咧咧的，也是上下级的，我觉得挺好的。

安科科技：股价的变化对我们有影响吗？

陌陌王力：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看，我不怎么看，我也看不懂。

安科科技：不关心钱吗？

陌陌王力：完全看不懂，你根本也无法预测这个股价到底是高还是低，后来索性就不关心了，反正我就踏踏实实做我的业绩。我基本上不太感兴趣，不太去跟什么投资人、分析师或者是市场打交道，这不是我的性格。

安科科技：难道唐岩不着急吗？就是股价跌的时候。

陌陌王力：也不着急，他反正也是一个性格比较强悍的人，过往的经历摆在那儿，他有过这种比较艰苦的经历之后，人是会对自己、对事业的看法会比较乐观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做企业，有什么百年企业？互联网企业现在有一百年的企业吗？没有吧。大家都活20年，能活多久，像王兴说过一句话叫九死一生，我的理解是向死而生，迟早要完蛋，我这公司肯定要倒闭，毫无疑问的。

我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是明天倒闭，还是十年后倒闭，还是一百年后倒闭，都是迟早要倒闭的，所以无所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股价这个东西，我之前比较关心，后来看了一下，搞得起起伏伏的，太正常了，我确实很少关心这个东西。跟身家是有关系，没意识到这个东西，就不重要。到了一定的基础之后，真的不会再看这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