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用车排放造假设备淘宝“公开售卖”
张煦
自称是山东人的王先生经营一家专卖卡车配件的淘宝店。近期，店里销量最大的产品是“氮氧信号模拟仪”，也称NOx传感器、尿素应急器。这个看上去类似移动硬盘的设备，功效是“代替氮氧传感器，节省尿素。”
“这是目前最为流行也是最为先进的‘造假’方式了。”店主称，国四、国五车都可以用。“现在的销量可好了。”店主进一步解释称，“这个产品用的是技术含量非常高且非常流行的单片机编程技术。其原理是，替代氮氧传感器向电脑发送尾气合格的CAN通信报文信号，从而骗过电脑，让电脑以为氮氧传感器还在正常工作。”
事实上，自商用车开始强制实施国四标准开始，消费端市场造假的情况就已经屡见不鲜了。在监管乏力的情况下，车主只需要将造假装置在检测时拆卸下即可蒙混过关，而通过造假的国四排放的商用车，其污染程度甚至超过国三排放阶段的汽车。2018年，国内开始实行国五阶段的排放规则，但造假技术也随之升级。经济观察报记者以“卡车司机”身份从这些淘宝卖家获得的反馈是，他们可以提供的设备可以应对国五阶段的排放监测。
在造假设备大肆横行的情况下，我国的商用车国六排放标准已经到来。按照规定，商用车国六排放标准将于2020年7月1日全面实施。不过，种种迹象显示，国六标准很可能提前到来。2017年10月，中机车辆技术服务中心下发了《关于受理满足国六排放标准汽车产品相关事项的通知》。在业界看来，这是国六时代的步步逼近。为抢位市场，很多商用车企业已经研发出满足国六标准的车型和柴油机，为提前实现排放升级提供了可能。
但在行业推动能环保升级的同时，造假设备仍然在公开售卖。经济观察报记者注意到，除号称是“高端商品”的氮氧信号模拟仪之外，还有诸多各式各样的“造假神器”存在。在2014年-2015年之间，经济观察报曾多次就此进行揭露，一些地方甚至还有为商用车排放如何应对监测和检测开设专门的“培训班”，培训司机和维修店管理人员，如何在商用车上实现排放造假。“无论出台什么标准，省钱，是卡车司机最看重的。如果查不出来，为什么不利用这些方式试一试？”一位柴油车司机一语道破存在在商用车领域排放沉疴的原因所在。车主们的思路只有一条：如何在不添加尿素的情况下正常使用车辆，同时在检测的时候又能恢复尿素喷射泵的正常使用，从而达到尾气排放要求以顺利过关。
2017年，中国重卡市场大幅回暖，创下销量新高，但作为国四、国五阶段不可或缺的必备品，尿素的销量却大幅低于市场预期。以车用尿素生产商、上市公司公司四川美丰（000731）为例，其2017年和2016年生产车用尿素的数量，分别为5.84万吨和4.85万吨，而其产能早已实现年产60万吨。也就是说，有90%的产能并没有释放。
造假技术仍旧泛滥
所谓“国四”、“国五”是指符合国家第四阶段和第五阶段商用车燃油（柴油）排放标准的车辆，而尿素则是车用尿素。目前国四、国五柴油车为达到排放标准必须装载SCR（选择性催化还原）尿素后处理系统，该系统通过尿素水溶液对柴油车尾气进行催化还原，从而达到降低排放的目的，是国内目前主流的柴油车降排设备。而尿素调节便是对于尿素系统进行人为改造。
SCR技术方案的弊端是，给汽车的使用者增长了较大成本。于是，在驱利避害的诱惑下，很多车主开始在造假上动手脚。以重卡为例，我国90%的重卡运营为个人运营，对自身投入极为看重。按照目前车用尿素占柴油3%-7%的消耗比例计算，一年的尿素花费对司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利益驱动和侥幸心理下，一批“造假神器”开始在市场上出现。
在淘宝上，输入“国四国五尿素调节神器”，可以看到很多链接。这种不锈钢尿素调节螺丝和一套扳手工具，包括两种不同型号，售价6.66元起。其逻辑是，将螺丝安装在排气筒的温度传感器上，将排气筒的温度控制在一个相对低温范围内，使其达不到尿素使用的温度条件，从而达到不烧或少烧尿素的目的。”一位从事汽车维修市场的业内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
“螺丝前段时间卖得快，现在基本不卖了。技术落后，利润太薄。”一位淘宝店主称，这款产品虽然仍在售，但技术已经落后。“螺丝可以用来调节，但是尾气不合格还是一样会有故障，有时候会限制扭力。”从市场层面看，取而代之的是“氮氧信号模拟仪”。一位淘宝店主称，模拟器会传输电脑正常信号，不会有故障码。而且国四、国五都可以用。目前来说，这个产品已然是技术最成熟的造假手段。“即使向尿素箱内加水，电脑也不会出现故障码，可以利用自来水清洗尿素泵管路和喷嘴。
在店铺的广告中，也是主打“技术牌”。“尖端技术，行内资深人士研发，内置四套程序根据需要随机选择工作模式。”通常，淘宝上销售的类似产品分为两种，分别是康明斯四针和博世四针、五针。价格在335-345元之间。适用的车型和系统，涵盖了潍柴、重汽、玉柴、锡柴。
另一位一家淘宝店店主称，这种“神器”很好安装。“插上就行，不会毁处理器，只是检测的时候，最好拆下来。”店铺提供半年的售后服务。有用户评论说，“跑了一趟活，差不多3000公里，尿素钱省了差不多300块。”
一位出售商用车配件的店主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那个东西应急用一下没事。时间长了不行。时间长了后处理器会中毒。”车主进一步解释说，三元处理器在高温工作下又不烧尿素，时间长的话，里面就容易中毒。更换一个处理器加尿素泵，一套得一两万元。
商用车“双积分”将到来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布的数据显示，2017年，卡车 （含非完整车辆、半挂牵引车）市场累计产销368.27万辆和363.34万辆，销量同比增长16.9%。其中，重型卡车同比大增52.4%；中型卡车同比几乎持平。2017年全年，国内22家柴油机企业销售汽车用柴油机357万台，同比增长23.98%。排名前十的柴油机企业中，9家企业出现了正增长，其中8家企业出现了双位数的正增长。
不过，车用尿素企业的增幅，并没有实现预期中的明显提升。原因在于，自从国四排放开始实施就一直未能真正严格实行。一名商用车零部件制造商负责人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国内泛滥成灾的商用车排放造假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的监管，排放不仅严重超标，而且由于采用作弊手段，污染情况甚至大于国三阶段。而排放造假的车辆则很容易绕过监管。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经过多年的发展，车用尿素行业正在升温。目前，车用尿素生产厂家达到上千家之多，而尿素的加注模式也通常是与加油站进行合作。目前中石油、中石化的加油站都有多种尿素商品出售。尿素的种类繁多、价格以及质量参差不一又构成影响货车司机加注尿素的一大原因。龙蟠科技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其车用尿素销量也在保持增长。
2020年，中国商用车将实行国六阶段排放，但如果技术上的漏洞和监管上的漏洞无法解决，那么排放升级所期待的环保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应该指出的是，要阻止商用车排放造假，除了监管跟进，国家也应该大力打击造假设备的出售商。但是这个问题可能随着商用车向新能源化发展而逐步解决。
今年1月18日，工业和信息化部装备工业司在北京组织召开了节能与新能源商用车积分管理制度研讨会，表示将在未来实行商用车双积分，而包括福田等商用车生产商已经在推动纯电动和插电式混合动力商用车市场推广。这可能将彻底改变目前的商用车排放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