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晶磊:如何看待程序员在 GitHub 发起抗议互联网公司实行 996 工作制网站?
作者:任晶磊
有人说,此行为艺术仍然停留在抱怨的阶段。那么我们来看看出路在何方,所幸已有人在路上。注意,这里都是正在落地的干货。
Disclaimer:我在表达观点时会引用自己的研究工作。如果认为此有夹带私货之嫌,就请略过拙答吧。
996的根源,往小里说是落后的管理方式,往大里说是不公的生产关系。要说怎么办,就看列位程序员要改良,还是要革命了!
引用先烈们以表敬意
改良派初探
996用工作时长要求程序员、限制程序员,这种管理方式落后久矣……百年前,福特汽车的管理者早已发现,流水线上计件工人的产量,如果工作时间过长反而会下降,于是率先推行了8小时工作制。这不全是靠罢工争来的。
如今,虽然劳动法摆在那里,但如果企业的管理水平得不到普遍提升,程序员权益的落实依然会面临各种现实的阻力。是时候告诉管理者,还有更好的方法衡量和管理程序员的工作。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衡量程序员们的生产力呢?不按工作时间,莫非要数代码行数?这让人不禁想起西乔著名漫画《神秘的程序员》中的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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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eixin.qq.com/r/YkhaQkHEkxzsrQUh9x1w (二维码自动识别)
最后,这场闹剧以公司上了静态分析技术为终结。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悲伤在于工具的打开方式不对。这样的工具,本不该被滥用作KPI的替代物!
相反,评估程序员生产力的工具,可以成为一个有利的武器,帮助程序员打破堆砌工作时长的怪圈,用数据支持变革落后的管理方式;可以为那些内向的、不善于表现的程序员们发声,让不干事的浮出水面,让干得差的没有脸面,让干得好的登上台面!
那么,让我们来看一下数代码行数的正确方式。2016年代的Facebook,曾经由扎克伯格钦点把代码行数作为一个绩效指标。有些主管的bonus甚至有50%决定于团队在上季度提交的代码行数。这背后的逻辑是,虽然有无数的corner case,代码行数和开发团队的产出长期来看仍然是正相关的,而且交付更多代码的团队往往有更多的机会去学习、去试验、去探索。西乔漫画中各种代码充数的桥段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调侃,现实中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制约,通过诸如代码审查等手段来规避。Facebook当年曾位列Glassdoor“最佳工作地点”排名之首,在工作生活平衡方面也表现不俗——至少距离996和ICU差着几十条长安街……
小扎跑过“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但撵不上中国程序员996的步伐
更精细的改革派
当然,Facebook选择代码行数评判程序员产出实为无奈之举,你可知上一套西乔漫画里面的测评系统谈何容易。但是,永远不要低估“神秘的程序员”。
话说有一群来自微软亚洲研究院、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清华大学和FreeBSD社区的小伙伴,真真做了一套基于静态程序分析并自带查重的测评系统出来。我们不仅实现了系统,还潜心研究了这个评估问题一年半,写了一篇短论文Towards Quantifying the Development Value of Code Contributions,发表在软件工程领域最顶级的国际学术会议FSE 2018上。
这篇论文的方法,一是model代码结构中的重用(reuse)关系——我们知道,重用乃是软件工程的第一要义,也是现代编程语言中大多数机制的出发点(如函数调用、继承、范型);二是基于对Linux社区几十位顶尖程序员的调研,模拟他们评判代码提交价值的做法,对代码提交进行分类并赋予权重。对于后者,论文里描述的方法还停留在基于提交信息(commit message)做自然语言处理,最新的迭代已经发展到直接对抽象语法树进行机器学习。
有人可能会说,发篇不痛不痒的论文有p用啊?
没错,但我们是认真的!去年,我辞掉了微软亚洲研究院的工作,又把殷和政拉下了水——他从北京八中少年班到清华“姚班”再到伯克利的开挂学术之路,竟折在了2017年初我们共同受邀参加的一次同学的婚礼上。我把测评程序员贡献的想法介绍给他,他随后中止了在伯克利的博士进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个系统可以登录https://meri.co/试用(对公司有私有部署支持),主要代码开源在https://github.com/persper/code-analytics. 算法和工具都还不成熟,希望大家一起改进!
彻底的革命派
作为中国人,我们最能理解改变生产关系、释放生产力的深刻内涵。四十年前,小岗村十几户农民按手印签下的那份“大包干”合约,开启了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的时代巨幕。没有那份改变历史的合约,恐怕今天都轮不到我们谈论996ICU.
1978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18位农民在“包产到户”合约上按下手印。
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资本主义”的世界。假如你有钱,可以买下一个公司的股份,不需要写任何一行代码,就能永远坐享公司发展的红利。
而如果你只是一个程序员,你996地为公司卖命,却只能换得一份普通的薪水。一朝离职,不论公司未来从你曾写的代码上赚多少钱,都与你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996ICU本质上是一种压迫,是对生产关系中处于弱势一方的压迫,是因为没有充分的工作自由而带来的压迫。为什么不能有“智本主义”?为什么程序员的付出不可以转化为“知识股权”(intellectual shareholding)?
我们不仅这样想了,而且正在努力地做。去年7月份,我们在哈佛大学和MIT给了两个talk,阐述我们的观点,主要内容总结在《软件开发的下一个十年:程序员收复价值》。简单来说,我们认为智力或知识投入不像金钱那么容易计数,而通过市场对个体每天细碎的开发活动计价也是不现实的。所以,就需要一套代替公司管理层级的程序员贡献测评方法——这就回到了我们上面介绍的论文和系统。它们不仅是企业改良的催化剂,更是广泛变革生产关系的基础。
我有一个梦想,在不远的将来,程序员们可以摆脱公司的桎梏,像今天参与开源项目一样贡献代码,并获得知识股权,而项目的收益将按股比反馈给所有贡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