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币江湖：GUSD会是世界级金融灾难的开始吗？
文 | 棘轮
距离纽约金融服务局批准稳定币GUSD与PAX，已有半月。
但人们围绕这一事件的讨论，余波未消。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稳定币被纳入监管框架。外界惊呼，此举有可能“重塑世界经济格局”。
而在中国，也有一批区块链从业者跃跃欲试，试图推出锚定人民币的稳定币，打入国际市场。
稳定币能否从入市筹码、避险工具，变成改变世界的金融工具？
01 USDT谜团
业界公认的稳定币始祖，是2015年诞生的USDT。
它由美国Tether公司发行，初始发行量为9万枚。Tether公司承诺，随时可将USDT以1:1的比例兑换成美元，USDT因此具备了与美元等价的“立身之本”。
但USDT并非一开始就大红大紫。实际上，在诞生之后的两年时间内，它一直默默无闻。
直到2017年，数字货币市场突然爆发，并引发了全球范围内的监管收紧。此后，币币交易渐成交易所行业主流，USDT开始崭露头角。
作为稳定币，它既是投资者入市的“筹码”，也是币价暴跌时少有的避险工具之一。
然而，USDT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饱受质疑。最大的质疑点，来自其发行机制。
Tether公司承诺，为USDT设立了准备金账户，所有的USDT都有等量的美元法币作为担保。因此，从理论上来说，USDT可以被视作是数字化的美元。
然而，Tether毕竟不是美联储。USDT诞生5年来，Tether增发80余次，如今市值已超过27亿美元。但除了Tether公司自己，没人知道USDT是否存在超发。
今年年初，Medium网友“Bitfinex’ed”曝光了一份Tether与Bitfinex高管的对话录音。在录音中，双方提到，Tether不仅多次超发USDT，还在有裙带利益关系的交易所Bitfinex上购买比特币，以推高后者价格。
不受监管的USDT，成了Tether公司的印钞机。而USDT崩塌的风险，则需要币圈全体投资者承担。
USDT被外界广泛质疑超发，最重要的原因，是大家都觉得，Tether如果老老实实地不超发，根本不赚钱。
事实上，稳定币的盈利空间，确实十分有限。
2018年年初，国内某区块链公司决定进军稳定币市场。他们做了个市场调研，结果显示，如果模仿USDT标榜的等额法币担保发行模式，发行方根本没有任何盈利空间。
“这也是为什么USDT一直被怀疑超发的原因。”该稳定币项目负责人梁明说。
“稳定币能盈利的点不多，只有少量的利息与兑付手续费。”他总结，“所以我们的稳定币计划，更多是为了公司生态。而稳定币项目本身，只能按照非盈利的模式去做。”
02 历史
实际上，USDT并不是历史上第一个稳定币，尽管特殊的机缘，让它成为了最成功的一个。
按照抵押担保的形式不同，稳定币可分为三大类，即法币担保、数字资产担保、算法央行制的稳定币。
USDT属于第一类。但锚定机制，使这类稳定币注定无法通过去中心化的机制建立信任。
无论是公开银行账户，引入第三方审计，还是接受国家监管，基于法币资产抵押的稳定币，都需要引入一个新的中心，以强化信任。
这与区块链的去中心化思想，似乎已经背道而驰。
第二类稳定币由此诞生。它们以数字资产作为抵押物，多借助智能合约自动发行。所有的发行记录，都可以在区块链上被查证。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币种，是基于以太坊平台的MakerDAO, 与基于比特股平台的bitCNY。
数字货币老玩家罗鹏程，在2017年9月后，选择的入场工具便是bitCNY。
他对USDT的发行机制一直心存芥蒂。在他眼中，基于数字资产抵押的bitCNY，至少在发行上更加公开透明。
然而，为了保证币值稳定，基于数字资产抵押的稳定币，都需要超额抵押数字资产。
以bitCNY为例，使用者必须抵押2倍于市价的BTS。而基于以太坊的MakerDAO，也需要抵押1.5倍于市价的ETH。
而一旦BTS网络发生崩溃，或是币价暴跌，bitCNY也会有大几率同步崩塌。
因为基于资产抵押的稳定币也存在缺陷，一些稳定币从业者们，决定求助于技术本身。
以Basecoin、Carbon为代表的第三类稳定币，通过算法调节市场中稳定币的供求关系，从而维持币价稳定。它们甚至可以凭空创造，不需要抵押任何资产。
这一模式借鉴了现实中的中央银行模式，因此也被称作算法央行制。中央银行可以通过调节利率、准备金率及外汇储备，算法央行币也可以调节发行数量，出售、回购股权债券等方式，维持币价的整体稳定。
在理论上来说，算法央行制的稳定币，可能最契合区块链思想。然而，它们要想长久稳定运行，也并不容易。
只借助一种算法，就在复杂多变的市场中，维持币价的长期稳定，这需要稳定币发行方对经济学、金融学及算法理论有极其深刻的理解。
“算法央行的模式过于超前，基本只能停留在纸面上。”罗鹏程说，“这种稳定币一旦发生挤兑，或遭遇信任危机，便会因为无抵押资产，陷入恶性循环，最终走向崩盘。”
真正完美的稳定币，至今仍未出现。
03 未来
今年9月10日，美国纽约金融服务局（NYDFS）批准了稳定币GUSD与PAX的发行，稳定币第一次被纳入监管框架。
“每一枚GUSD都由美元法币担保，这使其兼具法币的稳定性与数字货币的跨国流动性。”福布斯如此评价。
也许GUSD的发行方Gemini公司自己都没有想到，中国关于GUSD的讨论，比美国尤甚。
9月11日，一篇题为《纽约金融局批准GUSD发行，或是世界级金融灾难的开始》的文章迅速传播，并引发了国人对于数字美元的恐慌。
GUSD的发行、流通、交易，完全建立在美国政府的监管框架下。与此同时，GUSD又基于以太坊的ERC20协议，可以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
如果说世界各国的金融管制政策，是传统法币美元最后的壁垒，现在人们担心的是，在“数字美元”面前，这最后一道壁垒也将消失。
美国可以通过发行“数字美元”的方式，凭借美元的强势地位，更加方便快捷地向全球各国收取铸币税。
这也让很多人将GUSD视作下一代稳定币——它接受政府监管，并将以此扩展到区块链以外的世界。
币策首席分析师肖磊，称GUSD的问世，是美国对新兴国家发起的“降维打击”：
“美国再一次掌握了一个比较杀手级的武器——用美元的稳定币，可以进一步将美元经济渗透到全球各个角落。”
越是落后的地区，法币的稳定性越差，传统金融交易的成本也越高。这些市场，很可能会被“数字美元”收割。
而稳定币，也有机会成为颠覆传统国际贸易结算体系的新工具。
从事人民币稳定币业务的梁明表示，他所在的公司，也在近期盯上了这块前景广阔的市场。
他表示，一些非洲的外贸企业表示，在当地存款，要交8%的手续费，汇款手续费更是高达10%。因此，在很多领域，稳定币都大有用武之地。
在梁明看来，USDT的强势，以及近日GUSD消息的火爆，都来自于美元的强势地位——“毕竟，在币圈，美元太好用了。”
但人民币并非没有机会。
“我们接触到很多在非洲做生意的中国外贸公司，他们更希望以人民币作为跨境结算工具，减少汇率波动风险。”梁明说，“这也是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一次绝佳机会。”
从入市筹码、避险工具，到可能的国际贸易新工具，稳定币正在掀起一场新的革命。
但它们的前方依然阻力重重。从产品、技术、政策到运营推广，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成为陷阱，杀死一种新兴的稳定币。
未来道阻且长，赢家只会是少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