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阿里之后,他帮农民种地还拿了联合国大奖
这些从阿里巴巴走出的创业者们正带着阿里的烙印,像星星之火一样散布到社会的各个角落。麦飞科技COO陈祺就是其中的一个。陈祺的愿景是做一家让中国传统农业从1.0迈向2.0和3.0的科技公司,“最终目标是没有人忍受饥饿。”
天下网商记者 刘磊
11月28日,正在泰国出差的陈祺发了一条朋友圈,是2018阿里校友创业黄埔榜暨新年酒会的邀请函。他配的文字是:“102班的同学,离开阿里之后,我们依旧为世界带来微小而美好的改变,相信阿里味让世界更美好。”
马云说过,他有一个理想,“未来中国的500个好公司中,有200个CEO来自于阿里巴巴。”这一理想正在逐渐地成为现实。阿里巴巴创立19年来,已经从一家电商公司成长为庞大的阿里巴巴经济体和为社会各个行业赋能的商业操作系统,从阿里走出的创业者也已经成为一支规模和影响力都相当可观的队伍。
据初橙资本在2018年初的统计数据显示,截止到2017年底,阿里校友创业公司已近千家,总估值超过一万亿元。麦飞科技COO、联合创始人陈祺就是这支阿里创业校友队伍中的一员。这些从阿里巴巴走出的创业者们正带着阿里的烙印,像星星之火一样散布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创业的心一直在
“我可以更好地掌控我要做的这件事情,我能够实现我想要做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人生的走向。陈祺属于那种独立、有主见而且不安分的人。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大学老师,母亲教英语,父亲教物理。父亲也是一个创业者。在陈祺小学的时候,他就不再教书,开校办工厂、搞开发公司、办职业培训学校……“反正他创业的经历很多。”
陈祺,1982年出生于湖北武汉,2005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摄影测量与遥感专业。毕业后,他没有接受父母给他在武汉当地安排的稳定工作,直接去了北京。
创业之前,他有两段工作经历,第一份工作是在航天科技集团旗下的四维图新,第二份工作是在阿里巴巴集团移动事业群。这两份工作各有各的“好”。前者稳定、舒适,每天下午五点就可以下班了;而且待遇也优厚,工作几年之后,他就在北京买了房和车。
采访中,陈祺向我强调,“我对阿里很有感情。”阿里巴巴作为一个大平台,让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无论是工作内容、公司氛围还是考评机制,都让他“感觉特别不一样”。
陈祺在阿里巴巴时的工作照
但创业的心一直在。
工作之后,陈祺经常给不同的朋友打电话,“说我有个点子,我们出去搞个什么事情。”每次有突然冒出来的点子,他都会记在本子上,“记了厚厚的几本。”但经常发生的情况是,刚和朋友打完电话,第二天就看到新闻,已经有人在做了。
麦飞科技CEO、联合创始人宫华泽是陈祺大学时的舍友,虽然大学毕业后两个人走了不同的路——宫华泽走了学术路,2010年在中科院遥感应用研究所读完博士后留在所里做了一名研究员。但两个人关系一直密切,陈祺打电话的朋友中其中就包括宫华泽。
关于创业的想法,他们俩一年年地聊了很多次。十年转瞬之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2016年,陈祺终于沉不住了。他意识到,最重要的是做,先开始做,“哪怕说我们一开始做得不好或怎么样,但是我们要迈出这一步。”光有“点子”是不行的。
这次是先确定“要做”,再确定具体的方向。陈祺和宫华泽、刘龙(麦飞科技CTO,联合创始人)每周都到北苑路的一个茶室去碰,宫华泽和刘龙都有遥感的学术背景,陈祺有互联网的产业背景,他们就在遥感和互联网结合的地带找方向。
先是想到了做桥梁巡检和飞机巡检,但经过深入的了解之后,发现这两个领域的市场都不理想,比如桥梁巡检的市场规模小且分散,它们都相继被否决了。
最终,一个大有可为的市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农业。
农业地位重要:每个人都要吃饭,这是一个关系国计民生的行业。市场规模大:这是一个万亿级的市场,“天花板极高。”现有水平落后,有升级的空间和需求:与欧美发达国家不同的是,中国的农业至今仍然处在很原始的阶段:小农经济、靠天吃饭,而传统农业向工业化、智能化升级是大势所趋。此外,不光是在中国,海外也有很大的市场需求。
方向确定后,三个联合创始人凑了100万作为启动资金,2016年12月,麦飞科技在北京注册成立。第一步终于迈了出去。
抹不去的阿里味儿
创业与上班一个很大的不同是,它是从0开始的。陈祺因此有了一些此前从来不可能有的经历。
“初期真的是遇到了各种问题,也确实经历了很多痛苦。”陈祺回忆,但与痛苦相伴的是成就感,“就像一个baby一样,你把他从那里开始孕育出来这种感觉。”
公司注册、选址、办公设备的采购,这些都要三个创始人自己一点点做。还有招人。公司刚起步时在中科院的一个仓库里,投过来的简历倒是很多,但候选人一看到办公的地方,再听说公司只有三个人时,绝大多数的反应都觉得这是一家骗子公司,“几百个人可能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入。”
麦飞科技团队早期成员(第二排左三为陈祺)
在阿里长的“见识”都被陈祺用到了创业中。这种明显的烙印让一家商业媒体在采访完他之后,直接把报道标题起成了“抹不去的阿里味儿”。
陈祺在阿里巴巴时是产品经理(后升任产品总监),他是喵街App最初的团队成员之一。当时他们想通过这个App给消费者提供线下商场的“导航”,用户可以通过它知道某个店铺在哪儿,店铺在卖哪些商品,有哪些促销活动,等等。甚至还有互动游戏,比如用户在多少秒之内到达某个店,这家店会给用户推送一张优惠券。
但这些“脑洞”后来并没有真的派上用场,陈祺和他的同事们发现,他们忽略了一点,多数消费者到商场买东西不只是买东西,首先是逛,他们不太需要这些为他们精心设计的功能。
陈祺和同事们换了一个思路,不再面向消费者,而是转为面向商场,为它们提供大数据分析,解决商场的线下运营问题。这下对了,产品很快实现了商业化落地。
这段经历给了陈祺一个很重要的启示,就是对于麦飞科技来说,一定要搞清楚两个核心问题:“我们服务于谁?”“我们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只有目标用户和他们的需求明确了,接下来才谈得上商业化,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对麦飞科技来说,目标用户很明确,就是农户。但提供什么样的服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才逐渐明晰的。
最初想的是直接向农户卖技术,但在经过实地调研之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因为中国缺乏公司化运营的大农场,单纯的技术无法落地,所以需要先从植保服务切入。2017年5月,麦飞科技开始为湖北监利县提供植保服务,这是麦飞科技的第一步。
“我觉得农民是中国很少有的一个阶层,他们没有被真正好好地去服务过、满足过。”陈祺一开始就很确定要做一家科技公司,他想实现的是用AI帮农民种田,因此整个公司是一个物联网的体系。
麦飞科技每一台为农户服务的植保无人机上,都集成了公司自主研发的麦视探针。麦视探针运用了高光谱遥感技术,可以通过采集不同生长季节的农作物光谱特征,形成农作物的健康数据。
每一个种植环节都会有数据沉淀到公司的云平台上,病虫害的情况、土壤状况、气候影响,等等。目前已经积累了两亿组光谱数据,这些数据到了云平台之后,系统又会通过机器学习不断地优化产品。
作业流程也是互联网化和智能化的。业务员会在现场帮农户下单,系统收到订单后,会根据监测机监测到的农作物的实际情况生成具体的打药时间和药方,然后派给飞手去执行。简单地说,麦飞科技做的事情就是用科技将农民和农技人员的经验数据化和系统化,它的本质是“赋能”。
现在麦飞科技在湖北监利、江苏泗洪、辽宁盘锦、安徽淮北四个地方成立了子公司,每个子公司都会雇佣当地的农技人员,他们既熟悉当地的农情,又有理论知识和实操经验。原先由人积累的农业经验在科技的赋能下得到了放大。
“经验背后隐藏的是一些规律和数据性的东西。为什么他要上水?可能是因为这个时节它的水分就降低了,或者它的酸碱度降低了,我们通过这些数据反推过来,那么就形成一套系统,而这套系统未来他是可以复制的。”陈祺说,“我们可以在全球任何一个地方复制,甚至未来我们到别的星球去殖民都可以用到这种技术。”
但在向农户推广的时候,技术并不是最需要强调的点。
让农户接受,首先是要跟他们算成本。他们关心的问题很简单:用了你的服务,可以帮助我多赚多少钱?最直接的是农药和人工成本。按照麦飞科技的数据,使用他们的服务,农药节省率可以达到23%到93%,人工成本可以节省30%到50%。
除了直观的成本对比,陈祺总结了影响农户接受服务的几个因素。一是跟风心理,“他用了你的我也用”;二是政府的“背书”,“你在县政府里面参加这个会了是吧?政府跟你有一喷三防的合同,他认这些。”此外,当地既有的“渠道”也可以直接利用,比如农资经销商、村干部,他们都可以通过他们的影响力促成订单。
还有一个见效的方法是先让农户尝到甜头。他们第一次接触无人机植保的时候,普遍是怀疑的态度:“你怎么能够比我人工打的好?”那就先免费给你打一亩看看效果。
就这样,麦飞科技服务的规模从一开始的几十亩逐步扩大,2017年一整年服务了近10万亩次。今年这一数字更是扩到了去年的10倍,变成了100万亩次。服务的范围也从最初的病虫害防治扩展到播种和精准施肥。2018年麦飞科技服务的农作物总价值达到6个亿。“一个里程碑式的进步。”陈祺这样评价2018年的成绩。
一方面是用科技赋能C端的农户,另一方面麦飞科技也在考虑将自身的技术赋能给其他“打游击战”的小规模植保同行。
麦飞科技正在打造自己的小生态,上游是农资、硬件设备供应商,下游是农户,同时还有当地政府部门的支持。“这两年感受比较深的,你要想做好一件事情,不能靠自己单打独斗,你需要带动周边的、你的上下游的伙伴一起来做这件事情。”陈祺说。
麦飞科技要打造包括整个农业生产环节的技术服务和产品体系。目前公司已经形成了麦飞农业、麦飞科技、麦飞空间三个业务板块:麦飞农业作为直接面向农户的服务者,同时也是农户需求的收集者和农业数据的采集者,前者反馈到负责技术研发的麦飞科技,后者由麦飞空间开发和利用,形成金融、期货保险等新的业务。
“我可能更希望能够不负此生”
对陈祺来说,创业之后一个显著的变化是视野。以前要考虑的只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完成自己的KPI,现在成了在最前面“带着大家一起去往前冲”的人,没人给你KPI,但更重的责任落到了身上——方向在哪儿?带着大家往哪儿冲?下一步的目标、长远的愿景、企业的价值观,所有的这些都要想清楚,“然后才能使企业像一个机器一样运转起来。”
“朋友圈”也大大地扩展了。去年陈祺有很多时间泡在了农村。他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之前对农村仅有的接触是放假到乡下的爷爷家玩。以前他几乎滴酒不沾,也不抽烟,但和农民打交道,递烟、喝酒都是交流的重要媒介,“他跟你交流,他肯定会给你递烟,而且你必须要接,你不接的话他会觉得你不尊敬他。”有一次和湖北一个种粮大户吃饭,席上他们一杯杯地敬酒,整杯整杯地干,最后陈祺身体喝出问题,住了院。
一边是农民,另一边是合作伙伴的CEO们。与农民打交道让陈祺看到了更多的中国现实,与CEO们打交道则让他看到视野格局和思维方式的重要性。
“有些人确实他生活的圈子就是那么大,当你不去突破它的话,你永远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你的想法、你的谈吐都会受限于这种(狭窄的)空间感。如果他在很高的一个层次,可能说的很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够点醒你很多东西。”这是陈祺这两年“一个最大的感受”。
创业者都会遇到的困难,陈祺当然也没少遇到,但在他的讲述中没有那种在创业者的叙事中常见的戏剧性。给人的感觉是困难有,但也还好——尽管最难的时候,困难也不小。
2017年底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员工的工资是靠三个创始人刷信用卡付的,开会时他们和员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们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可能下个月我们就要解散了”。
“经过了这两年,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困难,没有让我感觉到无法跨越的困难,因为都在我的预期之中,有很多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幸运一些。”陈祺说。
在创业之前,陈祺在内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切困难都是预期之内的。他解释自己这么“淡定”的缘由:“实际上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更严峻的东西,甚至生死我都面临过。当你经历过这些比它更难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
他所说的“面临生死”发生在高考之前。一天晚自习回家吃完晚饭,胃疼得直不起腰。家人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查出是胃穿孔,“非常危险。”后来在ICU住了一个星期,经过一个月的保守治疗“挺过来了”。中学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有时就会想起死亡这件事。他会想自己死了会是什么感觉,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感觉,想起这些“非常恐惧”。
想多了,他渐渐地有了答案:“这也是为什么我想经历更多的事情。因为我觉得人的一辈子反正都是可以看到头的,那么我可能更希望能够不负此生。”所谓“不负此生”,答案也很简单(同时又不简单):就是做一点影响他人的事情,给社会创造“一点点价值”。
陈祺总结,2017年是麦飞科技从0到0.9的阶段,2018年则是从0.9到1的阶段。从0到0.9是一个艰难爬坡的阶段,笨拙,缺乏效率,犯各种错误,但这是发展过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阶段。犯过的错误五花八门,其中包括买无人机时选错了品牌,“花了很多钱买来的,发现它根本不可用,经常坠机。”
今年的路平缓了很多。首先是农业市场的大环境在越来越好。这从参与植保市场的无人机数量就能看出来,据陈祺估计,去年有几千架,今年有几万架,至少是十倍的增长。
具体到麦飞科技来说,随着口碑的不断积累,市场推广变得越来越容易,公司的规模也在以显著的速度发展着。从最初的三个人,到2017年初的20多人,2017年5月的50人,现在已经达到了近300人。营收从去年的200万发展到今年的2000万。钱也不像去年那样紧巴巴的,需要“掰着指头花”了。
今年3月,公司完成了2500万pre-A轮融资,现在正在谈A轮融资。
今年3月麦飞科技获得联合国粮农组织颁发的“Hack Against Hunger”获胜奖
陈祺说,对麦飞科技来说,接下来开始进入1到100的阶段。那将是一个更为漫长、充满更多不确定性的阶段。他的愿景是做一家让中国传统农业从1.0迈向2.0和3.0的公司,“最终目标是没有人忍受饥饿,没有人因为吃得不好而生病、减少生存的机会。”
他也希望未来公司可以研发更多的技术,使得“在任何一个土壤稀缺或者水资源稀缺的地区,用很少的资源就能种出很好的粮食”。
采访中,他感慨,随着人生往前走,真正能让自己快乐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少。问最近有什么让他快乐的事吗,他说有,是今年3月公司拿到的一个奖。联合国粮农组织从全球的60个项目中选了3个他们认为最有希望解决饥饿问题的项目,颁发了“Hack Against Hunger”获胜奖,麦飞科技是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