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上帝:未来简史》作者:数字时代,算法会找出答案

千百年来,人类相信众神给予了权力。直至现代,人们渐渐地把权力从神明手中接受了下来。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 在他的1762年的教育著作,《爱弥儿》(Emile),中总结了这场变革。当在探寻生命中的规律时,卢梭发现这些规律“存在于我的内心深处,循着不被影响的自然的轨迹。我只需要扪心自问我想要什么。我觉得好的就是好的,我觉得坏的就是坏的。”和卢梭一样的人文主义思想家说服我们,我们自己的感觉和渴望是所有事物的源泉,是我们的自由意志,是最高的权力。

现在,一个崭新的变革正在发生。如同神权的合理化是通过宗教传说,人权的合理化是通过人文主义思想。因此那些硅谷高科技领域“大师”创立了一个新万能描述来使算法和大数据的权威合理化。也许我们能称其为“数据主义”。“数据主义”的支持者把整个宇宙看成一个数据流,把有机体看做生物化学算法,相信人类的终极使命就是建立一个万能的数据处理系统,并最终融入其中。

没有人真正意识到我们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系统中的一个很小的芯片。每天,我们通过电子邮件,手机和文章获取着数不尽的数据,处理这些数据。然后以同样的方式反馈更多的新数据。我并不知道到如何去适应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我的这些数据和其他大量的数据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时间去搞清楚这个问题,因为我正忙着回复邮件。源源不断的数据迸发出新的发明和干扰,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也没有人能领会。

事实上这也不需要有人去理解。你需要做的只是更快的回复你的邮件。正像资本家相信市场的背后一只无形的手,数据学家相信数据流中也有一只无形的手。随着全球数据处理系统变得全知和全能,和这个系统的联系变成了所有事物的源头。一个新的格言会说“记录下你正在经历的;上传你正在记录的;分享你正在上传的”

数据学家还相信,在给予足够的生物数据和计算能力后,这些无所不能的系统可能会比人类自己更了解自己。这一但成真,人类将会失去它的权威和人文行为,例如民主选举将会和求雨舞和打火石一样被废弃。

在迈克尔·高夫(Michael Gove)宣布他在英国脱欧后竞选首相失败时,他解释说:“在我政治生涯中的每一步,我都问自己一个问题,‘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你的内心告诉你什么’”为什么高夫这么努力支持退欧,为什么他必须与昔日盟友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竞选英国首相,因为这是他的内心要他这样做。

在聆听内心的声音的道路上,高夫并不孤独。 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人文主义者把人心看作权威的无上源泉,并不是仅仅因为政治原因,更多的是来自其他更方面因素。从儿童时期,我们就被大量的人文主义口号教导着“聆听内心的声音,相信自己,追寻内心,跟着感觉走”

政治上,人们相信权威依赖于选举中的自由选择。在市场经济中,我们坚持客户至上的原则。人文主义者认为美就在傍观者眼中,教导我们为自己思考并且建议我们如果感觉对了,那就去做吧。

当然,人文主义者也经常会陷入一种某样事物让不同的人有截然相反的感觉的尴尬境地。比如,在过去十几年中,每年以色列的同志社区都会在耶路撒冷街头举办同性恋游行。对于这个充满着冲突的城市,这时会呈现出一种特殊的和谐,因为在这天,犹太教,穆斯林和基督教突然有了一个共识--反对同性恋游行。这是非常有趣的现象,即使是宗教狂热分子,他们也不会说:“你们不应该进行同性恋游行,因为神禁止同性恋”。而他们只会通过媒体宣传:“看着同性恋在圣城游行让我们很不舒服。就像同性恋这让我们尊重他们的感受,那也请他们尊重我们的感受”。你如何看待这个特殊的现象无关紧要,更重要的是理解,人文主义社会的道德辩论和政治辩论是由人类感觉的冲突导致的,而不是由神明的戒条。

人文主义正面临这个一个现实的挑战,自由意志正在受到威胁。科学对人类大脑和身体运作方式的研究指出我们的感觉并不是独特的人类精神特性,

而是一种为了生存和繁衍需要来做出快速反应的生物化学机制,所有的哺乳动物和鸟类一样都具有这样的特性。

不同于流行的观点,感觉并不和理性对立;感觉和理性一同互相影响着彼此,一同进化着。 狒狒,长颈鹿或者人类在看待一头狮子时总会感到害怕,这是因为生物化学算法计算了相关的数据从而得出接下来死亡的概率会大大升高。类似的,受到异性吸引的感觉是因为另一个生物化学算法计算出与这个人约会的可能新很高的原因。这些生物化学算法在几百万年的进化中自身也在不断改进和演化。如果某个感觉使得祖先们犯了错误,基因就会不让这种感觉遗传到下一代中。

尽管人文主义错误地认为我们的感觉反映了某种神秘的“自由意志”,但到现在为止,人文主义还是带来很好的现实影响。虽然我们的情感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但仍是世界上最好的做决策的方法,没有哪个外在系统能比我自己更能理解我的感受。即使是天主教或苏联克格勃间谍组织监视我每一天每一分钟,它们也缺乏必要的生物知识和计算能力来计算决定我的欲望和选择的生化过程。因此,人文主义告诉人们听从自己的内心这一点是正确的。如果你要在听从圣经还是自己的情感之间做出选择,那最好还是遵从自己的情感。圣经代表了古代耶路撒冷几个牧师的观点和偏见,而你的情感代表了历经数百万年进化的智慧,它们已经通过自然选择最严格的质量控制。

然而,随着教会和克格勃让位给谷歌和Facebook,人文主义就失去了它实际的优势。因为我们现在受到两股科学潮流的影响。一方面,生物学家正在破译人体的奥秘,尤其是大脑和人类情感。与此同时,计算机科学家正在给予我们前所未有的数据处理能力。当你把两者结合起来,你就有了一个外部系统,能监视我的情感并且比我自己更能理解我。一旦大数据系统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权力就会从人类手中转移到算法手里。最终,大数据就会让“大哥”成为现实。

这已经发生在了医疗领域。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医疗决定更多的已经不再取决于你生病时的感觉,甚至不是之前医生的预测,而是根据那些计算机的计算结果,它们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最近的一个例子就发生在安吉丽娜-朱莉身上。2013年,她做了一个基因检测,从而证实了她携带了一种会导致乳腺癌的变异基因。根据统计数据库,携带这种基因的女性有87%的可能性会得乳腺方面的癌症。即使在那个时候,安吉丽娜-朱莉并没有得这方面的癌症,她决定先发制人并做了乳房切除手术。那时,她并没有患病,但是,她明智的听从了电脑算法的建议。电脑算法会说:” 你也许感受不到有还什么不对,但是有一颗定时炸弹在你的DNA里,赶快做点什么吧!”

发生在制药领域的情况也将会在更多其他领域发生。先是从一些小事,例如购买哪本书来阅读。 人文主义者是如何选书的?他们先会去书店,在书架前徘徊,看看每本书开头的几行文字,直到一种本能的直觉让他们对某本书产生了好感。而数据专家则会使用亚马逊。但我在亚马逊虚拟书店浏览,一条消息弹出告诉我:“我知道您过去喜欢什么书。有同样爱好的人们开始喜欢这本或那本书。”

这只是开始。亚马逊Kindle之类的产品能够持续地从他们的用户阅读过程中收集数据。你的Kindle电子书阅读器能探知这本书的哪部分你读的比较快,哪部分读的比较慢;在哪个章节你停了下来,哪个句子使你决定放弃继续阅读这本书。如果将来,Kindle阅读器能升级到有脸部识别和生物识别传感器,它就能了解书中每句句子对你情绪上的影响。到那个时候,你在阅读书的时候,书同时也在阅读你。而且,也许你可能会忘记你阅读的内容,但是电脑程序永远不会。这些信息能够帮助亚马逊为你选择下一本希望阅读的书籍,而且精准都令人发指。同时这些数据能使亚马逊了解你是哪种类型的人,知道如何控制你的情绪。

我们由此可以推导出,最终人们可以给出这样一种算法,它有能力为人们做出非常重要的决定,比如和谁结婚。在中世纪欧洲,牧师和父母有权利为你找到你的另一半。在人文主义学者那,这种权利赋予给了我们的感觉。 在数据学家那,谷歌会给出答案。我会问:“谷歌, John和Paul都向我求婚了。他们各有特点吸引着我。在他们之间很难做一个选择。根据你有的数据,有什么建议给我吗?”

谷歌会这样回答:“嗯..从你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开始了解啦,我有你所有的邮件,电话记录,了解你喜欢的电影,你的DNA信息和你整个生物信息历史。我能告诉你,你每天的行程细节,在你和他们俩约会时每时每刻的心跳数,血压值和血糖指数。所以说,我对他们俩的了解和对你的了解一样多。基于这些信息,加上我万能的算法以及对过去十几年上百万段婚姻关系的统计数据,我建议你选择John,因为有87%的可能性你会更满意和他在一起”

“实际上,我是如此的了解你,甚至知道你并不满意我的这个回答。因为更看重外表的你认为Paul比John更帅,你非常希望Paul是我的回答。看上去确实如此,但这远超过你的考量。可能你觉得有外表有着35%的重要性在一段婚姻关系里,但是根据我所拥有的研究数据统计,外表的因素只有14%的影响。因此,即使我已经考虑到Paul外表的因素,我仍然想你推荐John。”谷歌并不需要做到完美,也不用时时都保持准确,只需要在平均水平上比我强就可以了。这并不难,因为大部分人并不了解他们自己,从而导致他们总在一些非常重要的决定上犯下严重的错误。

数据学家的世界观非常吸引政客,商人和普通消费者,因为它提供了开创性的技术和巨大的崭新力量。对于害怕失去隐私和自由选择的人们, 当他们需要在保护隐私和更好健康服务之间做选择时,他们通常会选择健康。

对于学者和知识分子来说,数据主义承诺提供科学界一个数百年的梦想:一个包罗万象的理论,统一了从音乐学、经济学到生物学的所有科学学科。数据主义认为,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股市泡沫和流感病毒只是三个数据流模式,可以用相同的基本概念和工具来分析。这种想法非常吸引人。它给所有的科学家以共同语言,在学术分歧上建起桥梁,能跨越学科界限发表见解。

当然,如同所有之前包罗万象的教条一样,数据主义也可能是建立在对生命的错误理解之上。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数据主义并没有对臭名昭著的“意识的难题”给予回答。现在,我们还不能用数据流来解释意识。为什么当数十亿大脑神经元彼此传递信号时,就会出现喜爱、恐惧或者愤怒的主观感受呢?对此,我们还没有答案。

但即使数据主义对生命的理解有误,它仍然能征服世界。以前的许多教条,尽管有错误,却都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和权力。如果基督教和共产主义可以做到,那为什么数据主义不能做到?数据主义拥有大好的前景,因为它正在所有科学领域里蔓延。一种统一的科学范式可能很容易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教条。

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并且希望摆脱算法的控制, 那可能这里的一个来自古希腊的谚语可以帮助你,“了解你自己“。最终,这是个经验主义的问题。只要你对自身有足够充分的了解,你的选择就会是最优的同时你也使自己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如果计算机算法仍能掌管一切,那主要也是因为大部分人类并不了解他们自身。

Yuval Noah Harari是《人类上帝:未来简史》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