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食物背后竟然有这么凄惨的故事?不是黑暗料理那么简单
每个人的食物列表里,都有几样不爱吃的,这很常见,但往往有一样是坚决一口也不吃的,而这一样又是最寻常食物,每天磕头碰脸都能遇到,那这寻常与坚决之间,一定有着一段故事。
在我记忆里,父亲从不吃白薯,老家开封的白薯甜香沙糯,真的像栗子一样,但父亲就是一口不吃。母亲也有一样从不吃的东西——玉米面窝窝头,即便是在提倡吃粗粮的今天,我也从没见她吃过。问了母亲才明白,白薯和玉米面窝头这两种寻常之物,为什么从不出现在自家的餐桌上。
在父亲少年正长身体的时期,祖父新丧,家里的生活降到最低点,每顿饭只有煮白薯和煮玉米。白薯当零食固然好吃,但是天长日久拿它当饭吃是绝对不行的。
我大学时去太行山写生,发现那里的山民日常吃的饭菜,竟然是白薯煮面条,面条汤是咸的,白薯块是甜的,太行山光照充足,那白薯比开封的更甜,加上咸咸的面条,味道奇怪死了。但山民们却呼噜呼噜吃得很香,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吃?山民们说现在生活好了,有白面条和盐,过去他们只吃白薯充饥,没油没盐的,吃得看到白薯胃里就泛酸。现在这白薯加面条和盐比起只有白薯的时候,已经是美味佳肴了。
这时候我才体会到父亲为什么再也不吃白薯了。
而母亲不吃玉米面,则是另外一个故事。
母亲生于抗战时期,那时候姥爷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因为姥爷的官阶,母亲从小吃美国奶粉长大,并没亏了嘴。解放后,家中遭遇变故,姥爷早早去世。姥爷去世的时候姥姥一家孤儿寡母陷入绝境,姥姥那时候在街道工厂打零工,姥姥唯一的妹妹——姨姥姥,当小学教师。全家七张嘴就靠这老姐俩的工资勉强维持。那时候姥姥家最常吃的饭就是菜团子——玉米面做皮,里面包上从菜市场捡来的白菜帮子,顶多放一点虾皮。
同样是在北京,从高级军官堕入社会底层,这落差对母亲来说太大了,何况那菜团子又是那么难吃。母亲说,有段时间她一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摆着黄澄澄的大菜团子,就崩溃地大哭。后来她再不吃玉米面,也很少吃白菜。
北方人都喜欢吃饺子,而韭菜馅饺子更是经典中的经典,但我远房大表哥却从不吃韭菜。每到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包饺子,包的就是大家都爱吃的韭菜猪肉馅,他却宁愿吃馒头咸菜。
后来我才知道,六十年代,大表哥家属于黑五类,父母下放农村,姐姐插队郊区,家里只剩下不到十岁的他,脖子上挂着钥匙,每天独来独往。周围邻居孩子欺负他,晚上往他家里扔石子,他吓得晚上连灯都不敢开。
那时候只有远在郊区的姐姐利用礼拜天回家看他。姐姐生产队有韭菜地,每次都带一捆韭菜,给他做杂面韭菜盒子,一做几十个。姐姐走后,他每顿饭就把韭菜盒子热一下吃,一吃就是好多天。
韭菜刚熟的时候味道很香,但如果时间久了,韭菜塌秧儿、软烂,再反复热几次,会有一股臭韭菜味,何况那韭菜盒子的馅里除了韭菜和盐,没有其他东西,所以那些被反复加热的杂面韭菜盒子的味道可想而知。后来他再也不吃韭菜,甚至一闻到煮熟的韭菜味就想吐。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回忆了一下我自己不爱吃的几样东西,作为一个吃货我不爱吃的很少。但是如果非要选一样,那我毫不犹豫地选胡萝卜。
小时候营养不足,做医生的母亲总想利用现有的条件给我们姐弟三人补充营养,而胡萝卜是物美价廉的首选。于是母亲经常在蒸米饭和馒头的时候,顺手蒸几根胡萝卜,然后在吃饭的时候采取配给制,每人一根,逼着我们吃下去。蒸熟的胡萝卜甜不甜、苦不苦,还有一股药味,非常难以下咽,但母亲总是坚持让我们吃完配给的定量,童年的经历让我对胡萝卜一直心有余悸。
这几年胡萝卜各种优势都被开发出来,营养堪比人参,且防癌、防病、抗衰老,但我一直对它保持着冷淡的距离。
小时候还听母亲说过一件事情,六零年粮食极度匮乏时,他们医院曾经抢救过一个病人,那是一个小伙子,因为深夜送货到食堂,食堂大师傅款待他,给他吃大米饭和炒萝卜丝。小伙子平时连窝头都吃不饱,对这些饭菜那当然是可劲的吃,结果吃得撑住了,被送进医院。医生打开腹腔,发现他的胃壁因长期营养不良已经很薄,又加上吃进去过多的饭菜,最终被撑得完全不蠕动了。
小伙子最终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我想,他要是被抢救过来,此生再也不会吃一口炒萝卜丝和米饭了吧?
食物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因为亲密,所以它们分享了我们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每一种被遗弃的食物背后,都隐藏着一段幽暗的往事,都承载着生命最沉重的内涵,食物默默为我们恪守这一段伤感的心结,无怨无悔地忍受着我们的冷淡。
待到时光的溪水将如鲠在喉的心结冲出记忆的涵洞,那时将是我们和食物握手言欢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