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吴军:轮回的科技史,我们身处何处?该做什么事?
大数据文摘出品
作者:周素云,魏子敏
“历史总在重演,科技是唯一可叠加式进步的动力。”
五月初,在北京召开的《全球科技通史》新书发布会上,知名的自然语言处理和搜索专家、硅谷风险投资人吴军博士用这样一句话,道出了科技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不可或缺。
的确,谈到历史,多数人会关注国家兴衰、王朝更替,而往往忽视了科技的力量。但在发明数量骤增、人工智能爆发的近几年,科技及其从业者又重回多数人的视野。
身处一个快速挺进又难以把握的时代,区块链、物联网、机器学习等新层出不穷的技术名词背后,往往也伴随着个人的无力感。不管是每场讲座后还是吴军老师的微博下,“时间管理”、“买房”、“要不要读博士”等问题频繁被提及。
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管“996运动”还是“技术泡沫”,回望几十上百年,历史上这样的轮回早已有之。
“我们处在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
这是吴军老师希望读者看完他的新书《全球科技通史》,所能得到的收获。更具体一点,科技史可以让我们消除由于对周围世界缺乏了解、对未来缺乏把控而产生的焦虑,做出更好的决策和投资。
五月中旬,大数据文摘有幸对吴军进行了专访。一小时的采访过程中,吴军博士聊到了写这本科技通史的收获,他对人工智能、物联网未来20年的预测,以及对少儿编程和996等热门话题的看法,还首次分享了在他读博和工作中对他影响深刻的“朋友圈”,谈及了“圈子”对不管是科研还是职业发展的重要性。
“我们正处于当年瓦特刚发明蒸汽机的(历史)位置”
“为什么要写一本关于科技的历史书呢?”
回答这个问题前,吴军娓娓道来了他眼中历史进程的两种结果:一类就是像《人类简史》书中所写到的整个人类文明进步的过程,另外一类就是科技产生的持续性结果。
“我们看到的政治、军事在当时产生的影响很大,但持续性较短,比如说:比如说甲午中日战争,中国的战败对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放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中国又回到了它在世界文明中该有的地位;但科技不一样,当我们有了计算机、有了手机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这就是科技的叠加效应。”
所以读科技史能让我们很好的了解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做什么事。
那么我们正身处什么位置呢?
“相当于处在1776年瓦特刚发明蒸汽机、爱迪生发明电灯又或者1965年摩尔定律提出的位置。人工智能的发展是建立在过去40年的技术积累之上,未来的20年,人工智能很难再有重大的理论突破,更多的还是人工智能在落地应用上的发展。”
吴军认为,目前中国的AI市场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可能会有一些洗牌,各家应该也会找到各自关注的重点,集中在自己擅长的点。
在这个节点,我们该做什么事儿?
吴军建议大家可沿着两个方面去思考,一方面可以围绕两个领域去思考,也就是信息和能量。比如和信息有关的人工智能,和能量相关的新能源汽车、环保、低碳减排等,将来这些的产业规模会很大;
另一方面可以寻找最大的市场,也体现在两个方面,IT技术在医疗的应用和基于IoT和5G带来的通信革命,我们可以看到全球的通信市场几乎是互联网是十倍,体量还是很大的。
吴军在采访中也透露,《浪潮之巅》的第四版会在今年六月份出版,其中会添加5G、物联网和区块链等新技术的内容。
物联网已经慢慢开始应用于包括智能汽车、智能家居等领域。但目前的应用过几年看,还是“有点蠢”的。“我们所说的万物互联是所有的东西自己能够相连,但问题是现在大多数的技术仍是基于手机的移动互联网。”
即将到来的5G时代会将物联网的潜能大大激发。
有报告显示,到2020年全世界的物联网设备差不多可以达到200亿,而目前的智能手机才30多亿,很显然4G是很难满足这种需求的,在这个背景下5G就显得非常有必要。
吴军表示,物联网的发展是设备先于了基础架构的,但是随着5G的发展,基础架构和网络会渐渐满足需求,这个过程大概还需要10年的发展完善周期。因此,在这个行业,早半年也不一定是一个优势,但大家要看好这个机会,发展的趋势是存在的。
“让我受益终身的圈子”
在新书中,吴军多次提到了科技发明的“圈子”。
比如瓦特发明蒸汽机打开了工业革命的大门,而他背后有着这样一群功不可没的小圈子——“瓷器大王”韦奇伍德等人组成的“月光社”。这是一群对科技感兴趣的人士,每逢月圆之夜会在伯明翰讨论科学的小聚会。
在采访中,吴军也首次分享了让他受益匪浅,属于自己的“月光社”。
他介绍道,在美国学术界有一个类似学派的说法。因为有的人做学问比较执着,经常会坚持自己的观点,沿着一个方向研究到底。通常是一位比较有名的教授或者学者,聚集了一帮有共同学术认同的研究者,所以慢慢的就会形成一些学派,比如哥本哈根学派,相对应的还有爱因斯坦学派。
在人工智能自然语言处理方面,吴军称自己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博士生导师 Frederek Jelinek便是一个学派领导者,Jelinek教授是提出数据驱动来解决人工智能的先驱,包括李开复的很多工作也是受他启发。
Jelinek每年夏天都会邀请世界上20-30名顶级的科学家和学生到CLSP一起工作,使得CLSP成为世界上语音和语言处理的中心之一。其中也有导师曾经的学生或下属,均在各大学当教授或者大公司做科研,比如当时贝尔实验室的第一把手,高通的创始人维特彼博士,这让自己有机会开始接触顶级的科学圈子。
“在一起工作不仅仅能碰撞出思想的火花,也让我们这些人能够更早的接触到整个圈子。” 比如,吴军提到除了暑期的活动,Jelinek教授还会每周邀请一个专家来做报告, 这样大概过了三年, 整个学术圈的教授们也就混熟了,都可以直呼其名了。
吴军说:“谷歌机器翻译大神奥科博士其实我们很早也认识了,当时他的导师也会经常来学校,最后从我大学离开到了谷歌,也就更容易被大家认可了。”
“2010年,因为导师的去世,让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又聚在一起,大部分来自谷歌,最后我们以导师的名义设立了一个奖学金。通过这件事也能够看到圈子的重要性,即使我们都已经离开原有的学校或工作单位。”
但吴军也表示,没有必须为了“圈子”刻意去接触某些人。“因为光认识是不够的,你需要真正和他们共事过才会更容易被接受。所以读博的话,最重要的还是选择教授,最好是主流学术圈大家公认的领袖,这会让你受益一辈子。”
关于996,“我当年在谷歌也很少12点前下班”
吴军一直是业内非常质量与产量双高的作家。从最早的“谷歌黑板报”,到2011年的《浪潮之巅》、《数学之美》、《文明之光》、《大学之路》、《硅谷之谜》、《智能时代》,再到《见识》和最近出版的《全球科技通史》,在日常工作之余,他几乎是每年一本的速度迅速完成了知识的积累和输出,并且出版物的质量颇高。
但是,如此自律且对时间高度把控的吴军,在年轻的时候也常常加班:“其实我们在谷歌工作的时候,几乎也是很少晚上12点前下班的。那时候谷歌还是个小公司。”
因此,当被问及如何平衡家庭与工作的时间,以及996的问题时,吴军也颇为感慨地分享了自己的两个观点。
关于加班我们需要区分看待, 一类是你自己主动工作到很晚。比如一些创业小公司为了生存没有办法。之所以很多人愿意工作很长时间, 是因为他们每做一份工作都可以看到回报,这个回报也许不是现金的回报,有可能是能力的提高,未来职业发展道路,或者公司上市会给你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
另一类是有一些公司强制性工作到很晚,其实既没有必要也违反劳动法。这就像大学读书,你花时间复习了就可以提高成绩,如果996没有回报,大家都在耗时间,那其实对个人是一件很伤的事儿。不仅占用了时间,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对长期的职业发展其实是有害的。“
吴军直言,其实很多程序员有时候每天加班工作一个小时匆忙把活完成了,但只要错一点你花上10个小时也未必能找到错误,并不是你花时间越多结果就越好。坦率来讲,很多人每天工作10个小时,可能有5个小时都是没有用的,把时间管理好应该就没那么忙了。
比如开会,其实四五个人可以商量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拉个20人的群,开个会大家也是干坐着,无形中增加了大家的工作时间。如果企业和个人都利用好这些时间,其实我们还可以干很多事!
“少儿编程也是一种通识教育”
在最新作品《全球科技通史》扉页,吴军把这本书献给了自己的孩子和夫人。作为一名父亲,吴军对于教育问题也一直非常关心。
随着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少儿编程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也逐渐获得了中国家长的认可,并很快成为他/她们的“教育刚需”。
吴军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少儿编程其实只是一种科学思维的培养方式,学到什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需要有通识教育,如传统的数理化政史地等课程。但到了信息革命以后,就增加了另一种基础教育,有一个名词叫“STEM”(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Math)。
“我们上小学学习的那些东西, 到了初中你可能一年就学完了, 但这个过程重要是的从小培养一个科学思维和思考问题的态度,做事情严谨的素养和基本的数学头脑。在时间和精力比较充裕的情况下,是可以进行科学思维的培养。”
吴军在采访和演讲中也多次强调,科学与科技是经常被混为一谈的两个词,科学也就是说在短期内你可能看不到结果,但多年后你需要用到一项技术,可能就需要以前的一个科学成就。
“大概在十几年前,中国开始提高对科学本身的重视程度,可从今天来讲,大众对科学的理解还是很少的。但我相信往后的中国,继续发展不仅仅需要技术,也需要科学。”
当我们的5G、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都处在同一起跑线时,接下来怎么做,就比谁有更多的基础科学底蕴,谁就会更长久地处于一个有利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