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交易平台“豪车贱卖”调查：半价购买靠谱吗？
晨报见习记者 宋奇波
市场价上百万元的豪车，只需要付不到一半的价格即可购买，这样的交易，你敢信么？
在主打闲置商品交易的闲鱼平台上，竟有大量标价远低于市场价格的二手豪车售卖，品牌基本涵盖市面上主流的豪车品牌，甚至一些全球限量的顶级超跑也赫然在列。记者发现，这些价格令人称奇的二手豪车，在推销商品的卖家描述中，会反复用到“水车”、“进口二手车”这样的字眼。
这些出现在闲鱼上售卖的二手豪车究竟从何而来？记者联系多位卖家后发现，他们口中所谓的“水车”，实是通过非法途径入境的走私车，卖家对此毫不避讳，甚至还声称提供车辆套牌、过审等“一条龙”的造假服务。
我国明令禁止进口二手车贸易，但这些二手走私豪车，如今却在互联网平台上公开售卖、招揽顾客，令人惊诧。
百万豪车二三十万就开走
“2013款保时捷卡宴Turbo 4.8T，34万直接开走”、“2012款奔驰S550，现货只要24万5”。在主打闲置商品交易的闲鱼平台上，记者随意浏览与汽车相关的商品时，会不时收到带有如此表述的商品推送。
这些推送引向的商品基本都是豪车，且售价远低于正规渠道的交易价格。以上述2013款顶配版保时捷卡宴为例，国内市场上新车的价格超过200万元，在几大二手车交易平台上，类似品相的二手车价格也在100万元左右，而闲鱼上的这个卖家只要价34万元。
点进这些推送指向的卖家，虽然其注册地遍布天南海北，但商品描述中有几个词却高频出现：“黄江”、“进口二手车”、“水车”。这些词恰恰解释了豪车低价的原因——这些车都是非法流入国内的走私车。
卖家称购车细节微信沟通
记者在闲鱼上向多个卖家咨询了购车事宜，他们均表示具体情况需要通过微信沟通。这些卖家微信昵称的格式类似，不是“黄江XX 进口车行”，就是“黄江XX进口车”，而他们朋友圈的内容则基本都是各类豪车的售卖信息，每天的发布量不少于5条。
一个卖家开门见山地表示，闲鱼上的信息发布虽然在上海地区，但是车子在黄江，想买车只能到黄江实地看。他也直截了当地承认，车子是来自中东的走私车，刷了中文系统，不能过户，想要上路只能套牌。
同时，多位卖家告诉记者，提供套牌是他们服务中的一环，套牌的全套材料，买家在取车时就能拿到，包括车牌、行驶证、保险单、年检标等，以及修改好了的发动机和车架编码。
据卖家介绍，制作套牌的流程从查档开始。比如一名买家想要给一辆保时捷卡宴套一块当地牌照，卖家会通过查档调出当地与这辆卡宴车型、颜色相同的所有车辆的信息，然后买家在其中挑选一块车牌，卖家则复制并制作被选中车牌的全套行车材料。
“我们的套牌技术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水平，材料也和车管所的一模一样，只要不是重点查你，一般看不出来。”一名卖家表示。
为了消除买家的“后顾之忧”，这些卖家还设想了套牌车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及其解决方案。“为了防止套牌车违章后被原车主发现，我们在查档时只会挑那些不留手机号的牌照，这样原车主就不会在第一时间收到套牌车的违章信息了。”卖家进一步表示，买家违章后应该尽快找车管所的黄牛清除违章记录。
至于遇到交通事故后应该如何处理，卖家说得也是头头是道——建议买主遇到情况能私了就私了，一般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另一方面，这些卖家并不打算做一锤子买卖，他们还建立起了围绕走私二手车的“售后服务体系”。据多位卖家介绍，像年检标之类需要每年更换的材料，他们都可以解决。“每年把行驶证寄过来，我们帮你审，审完连带所需标志一同寄给你，每次费用500元。”同时，卖家还提供收车服务。“这个车，你开了两年不想开了，我们可以回收，还可以抵价换其他车。”
“回头客，或者说熟客，我们是很看重的。”或许是为了突出他们服务的规范性，一名卖家一再向记者强调这个概念。
根据这名卖家的描述，如果买家确定要买车，只要向卖家出示飞往深圳机场的机票，他们就会安排车去机场免费接送。“到了之后，免费看车，满意了之后再买。”定下车之后，查档、制作套牌材料、交付，基本上一天时间就能完成。
“多数买家会选择自己把车开回去，我的客户最后都安全到家了，没有不成功的。”这名卖家表示。
闲鱼：全力协助监管，但源头在线下
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我国明令禁止以任何贸易形式，进行旧车（二手车）的进口贸易。如果有进口二手车出现在国内市场，一般只可能是非法入境的走私车辆。这些走私车漂洋过海而来，圈内黑话就称其为“水车”。记者发现，闲鱼上兜售“水车”的卖家，大多自称是来自“黄江XX 车行”、“黄江XX进口二手车”的销售代表。位于东莞境内、距离深圳不到50公里的黄江镇，此前曾被央视报道过存在出售进口走私豪车的现象。
记者在闲鱼上以“黄江”为关键词进行搜索时，出现了几百条售卖高档二手车的信息，每条信息的封面配图都是豪车的正面照，品牌涉及保时捷、路虎、奔驰、宝马、奥迪等豪车，也有兰博基尼、法拉利等顶级跑车。当记者把发布区域限定为上海时，页面中仍有二十几条售车信息。
6月27日下午，记者致电闲鱼客服热线，反映了闲鱼上存在出售走私豪车的情况。客服人员表示，闲鱼一直在对商品进行严格监管，但难免有疏漏。如果发现闲鱼上存在违法违规的商品，可以进行举报。
按照客服的指导，记者登录了淘宝举报专用网站，点击“我要举报‘出售禁售品’”一栏后，页面显示需要输入商品详情页网址。但是记者输入多个售卖走私豪车的闲鱼卖家网址后，页面均显示“请输入正确的淘宝天猫商品地址”，几番周折，都无法完成举报。
6月30日下午，闲鱼工作人员孙先生告诉晨报记者，平台在调查后，发现记者反映的情况确实存在，但对不同的情况采用了不同的处理方式：首先，对于有明确违法行为的，主要是带有“黄江水车”字眼的商品，全部做了下架处理，并根据平台的相关规定做了对应的处罚，总共在200例左右。其次，闲鱼了解到黄江地区线下也存在平行进口车和二手车的正规生意，所以对不能确定有明确违法行为的，暂不处理。同时，闲鱼已将以“黄江二手车”为关键词的商品列入重点监管范围，如果有关部门依照法律法规需要闲鱼配合，平台会全力协助。
最后，闲鱼也呼吁线上线下能够联合治理，从平台现状来讲，闲鱼本身只是一个展示的平台，根本问题的解决还是需要从线下的源头入手。
巨额利润让不法分子铤而走险
何东曾在一家从事“水车”生意的车行工作过5年。在他看来，二手走私豪车出现在闲鱼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做走私车的，最早打广告还是去宾馆里塞小卡片。有了互联网之后，先是在论坛上，然后转到了QQ空间，之后又到了微信朋友圈，闲鱼是近两年的一个新阵地，还有人去知乎上发广告呢。”
据何东介绍，走私车的核心人员，分为车老板、九八佬（负责销售）和对保佬（负责运车），套牌造假那一块主要外包给其他地区的“专业团队”在做。
车老板就是有能力把车弄进国内的人，他们手里掌握着大部分车源。“在这个圈子里有很多人，但能把车弄进来的车老板，其实很少。”
车老板手里走私车最初始的源头是国外的二手车市场，主要是北美、中东和欧洲。由于这些国家民众的用车习惯，当地的二手车市场有很高的流通率。例如，美国汽车的保修期一般在2到3年左右，因为美国高昂的维修费，在保修期结束后，一些车主会更倾向于换新车，原来那辆车就进入了二手车市场。
同时，美国车主在保修期内一般会严格按照说明书要求进行保养，所以美国二手车的车况都会很好。
之后，上述国家的二手车有一部分会以香港为中转站，发往其他发展中国家销售。按照法规，它们本不会流向中国内地。
“内地是明令禁止进口二手车交易的，但是国外二手车和内地二手车之间巨大的差价，导致了一个灰色产业的产生。”何东说，以一款2012年的宝马750为例，国内新车售价200多万，二手车要55万，欧洲同等品相的二手车只要20万。
“这辆车如果通过走私途径进入内地，七七八八的成本不过5万，再加价5万卖出去，30万的售价几乎是内地正规二手车的一半。”何东说，巨大的利润驱使着不少人铤而走险。
“早期的时候，车老板们就想个办法，把在香港的外国二手车，直接通过深圳的口岸运到内地来，”何东表示，“那个时候还会把一些中档车切割了之后，塞在集装箱里运过来。”他进一步表示，现在没人做切割的中档车了，一是市场对车子的质量要求高了，二是走私中档车远没有高档豪车好赚钱，而高档车都是走地车，就是整车通过边境进入内地的车。
“深圳口岸严格管控之后，车老板们选择先把车从香港运到越南、缅甸这些允许进口二手车转关，又和中国有边境接壤的国家，然后再走私到内地。”何东说。
央视《今日说法》栏目曾在2014年播出过一期名为《十亿走私网》的节目，讲述了广西和广东海关联手破获几个汽车走私集团的故事。其中一个集团的走私路径，正是由香港经越南芒街，到广西防城港，再到东莞黄江镇。走私者白天在越南那边找人把车装上小船，晚上趁夜色偷运到河对岸的中国，最核心的走私过程只需要几分钟时间。